步非烟是一位有着20多年创作经历的网络小说作家，创作有《剑侠情缘》《武林客栈》系列等作品，曾获得多个奖项，但提及网络小说创作与改编涉及的版权问题，她却称自己仍是“两眼一抹黑”。

　　“比如，同人创作在哪种情况下不需要获得原作作者的授权？读者对其向网络小说作者提供的桥段是否拥有版权？这些问题都令我迷茫。”10月10日，在京举行的第五届中国“网络文学+”大会的版权论坛上，步非烟如是说。

　　带着问题来参加论坛的，还有编剧、网络小说平台代表，他们与与会的专家学者进行交流，希望能够获得答案。“同人创作作品归属”“合理使用的界限”“编剧的权利保护”“洗稿的侵权认定”等等，这些实践中遇到的问题非常具体而又复杂，也从一个角度反映出这个产业的发展态势。

　　作为新兴的内容产业，网络文学发展势头强劲。此次大会发布的《2020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》显示，2020年我国网络文学市场规模达到249.8亿元，用户规模达到4.6亿人，网络文学作者累计超2130万人。在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审判监督庭法官宋鹏看来，创作群体大、创作活跃的网络文学已成为影视等衍生开发的主要源头，且衍生开发的环节在不断增加，而每加入一个环节、主体，作品的利用就会多一层法律关系，从而导致版权问题复杂、纠纷多发。如何化解这些老问题与新矛盾，切实帮助从业者解决难题，是产业进一步发展的关键。

　　从业者的困惑

　　“我在创作中遇到过很多问题，比如同人作品的权利归属。”步非烟表示，她曾写过别人作品的同人小说，自己的作品也被别人写过同人小说，这其中涉及的版权问题让她感觉非常“烧脑”。

　　同人创作如今已成为一种现象，如《暮光之城》曾引发同人创作热，且出现很多优秀的同人作品。这其中，有很多人并未获得授权，只是“因为喜欢而创作”。“这种创作在什么程度上构成侵权，合理使用的界限是什么，很多创作者感到疑惑。此外，在网络小说连载过程中，有些作者会听取读者的意见，甚至使用读者提供的桥段。如果出现纠纷，读者称该桥段是其原创，作者该如何处理？”步非烟表示。

　　网络小说衍生开发涉及的复杂版权问题也让步非烟很困惑。她举例，如果一部尚未完结的小说被开发成电影，由小说作者担任编剧。剧本完成后，作者对小说进行了修改并收尾，其内容与剧本一致。如果影视公司指责小说抄袭剧本，如何进行侵权判定？

　　张巍为《杜拉拉升职记》《女医明妃传》《101次求婚》的编剧。在她看来，编剧遇到的版权问题比作者的更复杂：“比如权利归属，对编剧而言更为模糊。如果编剧对小说的改编力度非常大，几乎看不到原著的影子，且剧本非常优秀，这种情况下，剧本能否成为一个原创作品？编剧与影视公司签订委托创作合同，委托创作一个剧本后，对方对剧本进行随意改动，甚至歪曲剧本原意，导致编剧只能放弃署名权。这种情况下，编剧如何保护自己的剧本不被胡乱修改？如何进行维权？”

　　对于网络文学平台而言，侵权盗版则是最大的痛点。中文在线知识产权事业部总经理张元冑表示，痛点主要表现为盗版网站服务器设置在境外、利用AI进行洗稿带来的侵权认定挑战、APP身份被冒用等。他特别指出，盗版网站大多通过广告盈利，斩断广告利益输送是治理的关键，因此，能否加重广告主的注意义务？

　　新问题的不断涌现，在诉讼案件数量上有直接的体现。北京互联网法院综合审判二庭副庭长张连勇介绍，该院去年审结3万多件案件，而网络文学类案件占相当比例。他进一步分析，这类案件诉讼主体仍以大的版权集中公司、平台为主，侵权形式由直接的复制或者搬运转为聚合，而在侵权认定上，主要集中于署名、复制等权利，且认定侵权率、胜诉率较高。

　　面对面的解答

　　在网络文学大会上设置版权论坛，让从业者与法律专家、学者面对面，为他们答疑解惑，能解决实实在在的问题。

　　对于同人小说涉及的版权问题，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创新与竞争研究中心主任陶乾认为，网络小说的名称、角色的名称能否独立于小说获得版权保护，要看其是否具有独创性。一般而言，名称很难具有独创性，这意味着，网络游戏或影视使用某部小说名称或角色名称，小说权利人无法从版权的角度获得保护。她同时指出，如果小说名称或者角色名称具有一定的影响力，则可以通过反不正当竞争法来寻求保护。对于角色本身，如果能被非常清晰地描绘出来，为故事的核心部分，有可能独立于小说被认定为作品。相应的，这种类型的同人小说如未获得授权，就有可能构成版权侵权。此外，她还认为，对于文学、影视、游戏之间的改编，以及网络文学之间的抄袭，以及融梗、洗稿等，都可以纳入到改编权的范围。

　　对于编剧的权利保护，宋鹏认为，如果编剧对小说进行二次创作形成了一个独立作品，应当对其享有版权。编剧可以通过合同约定对方不能随意修改剧本，如果对方对原作进行歪曲、篡改，有可能被认定为侵犯作者的保护作品完整权。“网络小说作者与编剧一定要了解自己拥有哪些权利，制定完备的合同文本。如果遇到侵权行为，要勇于拿起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利。”宋鹏建议。

　　如今，我国对网络文学版权保护已经形成了一个政府监管、行业自律、企业自治和社会监督的协同保护的格局。如“剑网行动”加大网络版权执法监管力度，严厉打击网络文学领域的侵权盗版行为，取得显著成效。司法部门也在探寻纠纷解决新路径。宋鹏介绍，北京知识产权法院通过树立裁判规则去推动产业发展和治理，如推出案件繁简分流机制，保证案件高效解决；而在证据方面，通过认可区块链等能够确保真实性的电子存证方式，来降低权利人取证的成本。

　　“对于法律专业人士来说，上述问题并不复杂，但对于很多作者来说，却很复杂。”步非烟表示，如今，很多网络作者20多岁就已成名，但对版权却所知甚少。她希望能有更多样的方式让他们了解版权，帮助他们解决创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。（作者：窦新颖）